文/胡朝阳

   春水三百里，花开千万枝，行脚过花荫，驻心于天涯的季节就要走远。春意阑珊，绿荫覆野，阳光炽热，初夏来临。在一阵阵雷雨成就了昨夜诗篇之后，我穿越水光明媚的田园，穿越东乡的野风，去往从未抵达过的廖田镇古村——果志堂。仿佛是一部老电影的拍摄，一群鸟在车前翱翔，带领着我们畅游在乡道上。在一处右转的秘境里，鸟儿们越飞越快，飞旋成一阵高风，化为一座乡村牌坊矗立眼前，为即将展开的故事推出片头，勤丰村果志堂到了！听说这里距离耒水只有500米，打开车窗，稍加用力呼吸，我便闻到了耒水的潮汐弥漫在大地的气息。窗外成熟的油菜籽、嫩青的秧苗、野花以及牛犊，都因耒水的滋润而茁壮蓬勃，恬静而幽谧。两颗古树在村口撑开绿色巨伞遮住了天空，分不出谁是谁的枝条。相伴僻壤，共赴终老，这份沧桑的缘分叫人感动莫名。阳光从叶间斑驳地漏下来，筛满一地金子。我在树影下远望果志堂，沉默中思索，岁月的故事该依靠爱的光辉与生命中的懂得去想象完成。

   果志堂门前大坪，一个偌大的石头广场，庄重地接住我们的脚步，走上去有种古典的安稳。这样的石头广场，在衡阳还是第一次见到，因此人人惊奇。据乡镇整理的资料介绍，果志堂大约建于清乾隆42年。那正是清政府为防盗护仓抵御外侮，号召各省州县发展民壮，要求尽心训练，以收实效之时。果志堂的主人在修建大屋之际，修建这个广场以供当地练民兵保家园，也合情合理。广场入口处保留着两根石头旗杆，有人说是上马石，而我却幻想，插上昂扬的古风旗帜，便听见了广场上操练厮杀的呐喊，声击云霄。

   果志堂的主人亲切地迎上来，乡音绕耳，恰似悠扬的牧笛吹醒了东风。他们都姓杨，带我们来到第三进的后堂，那里是果志堂最崇高的所在，是杨氏家族赖以生存的精神力量所在，那里供奉着杨氏先祖的牌位。神龛上刻着古老的文字：三公世泽；四知家声。这是杨姓宗祠的通联，说的是东汉昭帝时期位列三公之首的杨氏显祖杨震的故事。据《资治通鉴》记载，杨震在东莱当太守时，有人向他行贿十斤金子，请他举荐为官，并说：“天黑了，你收下吧，没哪个知道。”杨震不收，回答“没哪个知道？天知，地知，你知，我知！”震祖自觉抵制贿赂，为世代廉政之楷模。杨氏族人焚香向祖宗行过大礼，以示尊崇。翻开族谱，展示辈分歌“秀启乾元懋，熙时俊彦荣，锡光同上达，济美会群英。”根据辈分歌查阅，果志堂杨氏是从耒阳十里合桥，清代因人口过密迁居而来。查阅耒阳市志，合桥杨氏又源于江西泰和，为明太祖朱元璋行使“江西填湖南”政策时迁徙而至。

   如同一个古老的故事，总有一段新的开始。200多年前，杨氏族人从耒阳迁往廖田镇勤丰村，随水寻居，踏波而来，毕竟语言不通，民风不同。如何融入本地，扎根下去，建设杨氏新家园，相信岁月的风雨中，沧桑的背后，也应是文化的碰撞与融合。听廖田镇新上任的党委书记介绍，今天的廖田是衡南最大的移民镇。试想，应是这块充满着包容、接纳和理解的沃土以及善良的廖田人民成就了历史与现代，当然还有移民本身的努力赢得了尊重！我穿过一扇扇木门，摄下一幅幅照片。挂在神龛顶端的龙头，杨氏与村民一起舞龙贺春留下的老物件。卧在颓墙底下的瓦罐，杨氏与村民一起喝酒庆生留下的老物件。中堂大鼓，窗棂雕花，断壁残垣，以及他们的语言服饰，这些老旧的事物，都仿佛带着历史的呼吸渐渐苏醒。

  青砖小瓦马头墙，回廊挂落花格扇。果志堂规模宏大，风格清秀。据文物局专家考证，是衡阳传统府台建筑与湘南建筑的结合体，独具特色，保存完整。右厢房为清代遗风，低调的奢华。左厢房为民国建筑，宽阔而大气。这里仍然住着杨氏族人，各家之间，天井相隔，木楼梯相连。长廊既是轻松开放的客厅，呼儿喊女，笑意盈盈。阁楼和隔间是私人的领空，藏匿着时光遗留的密码。杨氏族人依祖制生活，尊师重教，亲亲孝道，日出而作，日落而息，一幅结邻里之美，享天伦之乐的安详与静好。在左侧第三进厢房的门墙上，我发现了以碳墨书写十九个“赶”的同音字：感干敢甘杆竿赣秆擀等等，围绕“赶”的主题组成内外两个圆，形似八卦图。我问杨家人这是何意，他们告诉我，这里曾经是商铺，杨氏先人挑着货郎担沿耒水到上游下游赶集，换取古村周边百姓所需物资，方便群众，赚点小钱。由此推想，或许有过一段悠长的岁月，果志堂也曾是耒水沿岸一处热闹的“赶街”。

   曾经轰轰烈烈的民居群，是谁给它命名为果志堂？在这里诞生的杨氏后人，又以怎样的“果断之志”划下过人生的轨迹？这里曾出过什么样的人物，有过什么样的宿命与传奇？峥嵘岁月里，杨氏后人历经战争与运动，真的安逸地度过了两百年么？这是如我一样喜欢探古索源者提出的疑问。杨家人惋叹，一场大火烧毁了杨家老谱，杨氏显贵达人名字和故事都不清楚，不知道了，现在的家谱是新谱，没有记载。我顿感千般无奈，万般无语。走出大门，阳光依自照耀着果志堂，照耀着古村，永恒而淡定。或许只有遗忘，才是获得。在长长的屋檐下，我的脚步声惊起了一群鸟，它们从屋顶扇动有力的翅膀，飞过门前的池塘，投下一颗石子，或者是谷粒，沉入塘水，激起一圈圈涟漪。。。